郭宝光
这本集子的文字原本就是一些随手写下的纸片,纸片越来越多了才想起自己之所以记下这些,就是试图留下那些一闪念的,如柴草一样要靠点燃的东西。留住它们的唯一办法被迫地选择了文字,这是一种无奈。正如时间是不存在的,数字与文字也是不存在的。证明它们存在的是意识,意识存不存在,就到了我无法回答的地步。
如果强调目的,就是我的一种试图。当我把这些纸片上的文字集中后,发现文字与阿拉伯数字一样有无限排列的可能。我就试图又作了一些纸片放了进去,这试图的价值约等于零。我说的目的也就没有目的了。
但另一个试图加入后使我的试图有了一点起色,这第二个试图是舒鹏兄带来的。
先交待一下我与舒鹏的结识。媒人是卓一。几年前卓一约我去科技广场舒鹏的工作室小聚,晚餐是一桌很讲究营养搭配的菜肴,卓一贪杯大醉,散场后卓一在广场上颠疯起来,纠缠得我疲惫不堪。四五十分钟后舒鹏赶了回来,他说怕卓一出事就赶回来了。我们二人费好大的劲把卓一硬推上车。他先送我回家,又把卓一送到北郊,整整地穿越一座城。一个人的责任心挽救了我的那个夜晚。这是我与舒鹏第一次相见,他成了我的朋友。最初还不能定性舒鹏是我的那一类朋友,见过他的摄影,读过他的诗词,隐隐地知道他从卓一处收藏些艺术品,想他是收藏家。好像他还有很多的文学艺术天赋,但终没法给他定义身份,但在朋友的距离上,我渐渐地把他定义为好友。
几年后的一天,我知道他在搞版画——木刻版画。一块椴木板,几把木刻刀,在他的作品中只有黑与白,从科学的角度,光学和物理学上,黑白是光的存在与否的极端状态,但严格来说不属于"色相"。在传统色彩理论中黑白被归类为无彩色,用于明暗、对比和层次表现,在素描、版画中作为核心元素。白是所有色光叠加的结果,黑是缺失。但从哲学与文化视角黑白象征二元对立(如阴阳),此时它们超越物理定义,成为符号化的"色彩"。艺术家可能主观地将黑白纳入色彩表达体系。明确了这些,我就很好理解舒鹏的版画作品了。
如果一个对版画有深度认识的人看舒鹏的版画,会强烈地意识到其作品与原始版画作品不同。原始版画是光的极端状态,即两头,非白即黑,0或1。而舒鹏的作品是光的全过程,他注重了0.1、0.2甚至0.11等无限细分部分,“光影”在版画作品中被强化了。这种强化不是简单地在构图中的视觉强化,而是每一个细节的过渡中产生光影效果。在这一点上,舒鹏算是一位对版画表现技法发展具有强劲推动力的人。最应该强调的是:舒鹏的摄影家身份使他对光影的极度敏感性造就了他在版画创作中对光影的极度追求,并完美地表现了这一切。也许这是我的猜测,但事实已经形成。
2025年5月在《逐光驭影——舒鹏●光影木刻版画沙龙展》上,其作品在光影的统领下,完成了一次传统美学之旅。在这个展上,大家还看到了他借鉴各画种的诸多技法,如国画中的留白手法,尝试将国画中富有变化的线条如屋漏痕、锥画沙、金刚杵、棉里针、折钗股和印印泥等融入木刻,让线条在表现物体形态的同时,也传递出独有的中国文化特色、情感和韵律等等。但这些借鉴都大不过他在光——黑白间的细微探究。如果说人类最初引入自然数是为了分果实,那么今天自然数已被人类分裂重组,用来表达黑洞,表达暗物质,表达那些细微的不可知。木刻版画的黑白与自然数一样要不断地裂变重组,引入光影,引入屋漏痕等等,有时强化刀痕的粗糙以达到写意的率真;有时强化刀痕的细腻以表现工笔的温润;甚至各种各样的手法的引入——就表现力来讲,舒鹏的作品有对现实题材(或老的题材)超强的写实能力和完美地表达。
2024年8、9月份的一次小聚,我告诉舒鹏我要出书,他立马表示要给我的书插图。我说晚了,书稿已经交印刷厂排版了。他的热情感染了我,思考了一段时间,我决定把《庸庐存稿》卷五交给他插图。这只是脑子一热地决定,交给他后就后悔了,这些柴草一样的东西是无法下手的。它不像小说,有一些细节画面可以捕捉,这些杂草什么也看不见。唯一的补救就是两个人的充分交流,于是我们的交流开始了,很快我就强烈地感觉到他已经“上手了”。
让我惊喜的是,舒鹏对人类的悸动和不确定性的表达能力也是超强的。显然这不是碰撞的结果,是他对现代精神认识的积蓄和爆发。现代文学艺术的使命归根结底地说就两条:一是对人类生命存在状态的观察和思辨;二是关注文体(作品)的创新。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对当下人类生命存在状态有着深刻地观察和思考。在作品的表现上他在试图探究未知的部分,不是技法,是内心的不可捉摸的部分。
屈原的天问是一种对未知的无奈。生命起源说、相对论等等看似解决了一些无奈,但没有终结无奈,无奈是一种意识焦虑,一旦打开它就会有更复杂的无奈、更加无理性的无奈在等着你。
正如我们思考文学艺术的边界在哪里,舒鹏面临的是开疆拓土。在插图的创作过程中,我们要共同转变或抛弃一些旧有的东西。当我们知道几个自然数引发的无穷变的无限性后,我们知道几千个汉字在任何方位闪烁的可能性,也知道黑白间的无限性。人类在虚空中利用时间、空间、速度、数字、宗教、文学艺术等等这些不存在的东西,为自己打造了一面能照见自己灵魂的镜子,为自己能触摸自己的灵魂提供了一个虚拟的依据。可见艺术的本质不是为了证实艺术,而是为了证实人类自我的感知。有了这些,就有了选择。
黑与白,是舒鹏原有的选择,但在创作插图中,他要在这些作品的黑白之间,0和1之间撕开一道口子,这口子里涌现出的再不是单纯的整数。他试图证实一个存在,自己的存在,灵魂的存在。阳光的部分,黑暗的部分。他要试图用插图整体性地诠释我的《柴堆》,他做到了。
我想这个较为完美的“试图”验证了舒鹏兄思想的自信,艺术的自信。
2025年8月13日夜。于庸庐